金鱼三号

【闲萍】好猜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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范闲x陈萍萍

剧党来摸条鱼,闲萍我太可了。


***

 

陈萍萍跛了很多年。年轻时还有点根骨的狂,闭上眼睛回忆起的,总是胯下骏马千里奔袭,乃至衣袂破风械斗肖恩;后来他老了,闭上眼睛,倒是什么也不想了。可也睡不着了。那双覆满裂璺的乌目,一亮就是一宿,望着天边鱼肚白,鬓角又新白。

十几年前,一个目遮黑布的瞎子曾喊他跛子,布条细长,绕到脑后,系在风中飘摇。他一袭黑衣劲装,跨背的竹篓里,有一个不哭也不闹的玉琢小娃。

陈萍萍拧过身下的轮椅,瞧着瞎子少年离去,目送他踏过衰败的枯草,穿过重重的黑骑。在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中,陈萍萍在心底轻轻叹息一声。

那个孩子看起来,好像不怕他。

就这么走了。

真应该抱抱他的。

从竹篓中的最后一眼到再见,已然隔了数年,当年的那个孩子不再囿于篓中,而是站在陈萍萍面前,挺拔如竹,锦冠华服。密室的天窗自他背后升起,披了他一身光,他从黑暗里,闲闲雅雅地逆光走来。

他叫范闲,是小姐取的名字。澹州也好,京都也罢,陈萍萍暗中见过他很多次,但把自己送到他眼前还是第一次。

范闲此刻的目光,再一次佐证了陈萍萍数年前的想法,他是真的不怕自己。他站着,陈萍萍坐着,可陈萍萍却觉得他们更像是在平目而视。范闲很容易笑,笑起来的时候,有一股傲然的潇洒晕在眼角眉梢。

简直太像了,太像小姐了。

陈萍萍一时看过了神,范闲倒是没丁点的不自在,但也礼尚往来地半点措辞不讲,张口就问:“看我干什么,脸上有花啊?”

这一问倒让陈萍萍自在多了,他把后背彻底靠在轮椅里,对范闲回以一点溶溶的笑。

陈萍萍的笑很特别。平时套话用的短促冷笑,才配得上他那副死气沉沉的脸,可如今对面换成了范闲,他的笑便长情了起来,也耐心了起来——先是从眼睛里露出一点点,然后逐渐蔓延至眼角唇畔,绽开到八分,欢喜到十足。

这样的笑总会让初次见陈萍萍的范闲,幻生出一种错觉,好像陈萍萍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笑的,一直都是看上去的这么简单明了,于人也只是分喜恶相待。

可范闲很清楚,若是这样武断地,对传闻中那个心狠手辣冷血无情的陈萍萍,下一个像极了天方夜谭的结论,岂不是太不尊重他这鉴察院院长之名了。

就算他范闲是陈萍萍的故人之子,陈萍萍也没必要特意把心思变得这么好猜。

直到后来再见,陈萍萍依旧这么笑,看着范闲眉也倦来眼也舒,坐在轮椅里却更像是倚在软榻上。短短几句话,没有需要反复揣测的话外之音,像是有意让范闲乐得清闲。世人皆传陈萍萍谋起局来举重若轻,如蛇吐信谈笑诛心,可如今的他,只是再次提起范闲的衣着单薄,天凉了盖好被罢了。

就是字面上的意思。

范闲笑了。

 

“你笑什么?”

“没什么。”

 

其实还是有什么的,只是不好说。因为范闲发现了,原来陈萍萍也有这么稚拙的一面。

犹记初见时陈萍萍便是染了风寒,只是这隔了这许多日不见,竟还未大好。陈萍萍解释是他老了,病不好好。

所以这才有了让范闲好好看顾身体之说?陈萍萍莫不是也把范闲当成了一个老人,抑或是一个夜里仍会乱踢被子的孩童?

范闲来京都这么久,褚般身份纷至沓来,内库之权,皇子站队,朝堂纷争,有哪一样不是在时时刻刻催他向日拔节,飞速成长,好待他日验明正身,加官进爵再混个半身富贵。

可唯独到了陈萍萍这里,哪怕只有一次,也只有他肯把范闲单纯当成一个孩子,一个事事需要他提点,连被子都不会盖,连衣服也不会穿的孩子。

陈萍萍“很会”关心人,一看就“不是”第一次。

对于陈萍萍这份近乎无暇的诚心,范闲无以为报,他姑且也把陈萍萍当做一个不会吃药的老人还礼罢了。

陈萍萍应该会高兴的。

 

“回头我给你抓点药。”

“好啊。”

 

瞧,范闲又猜对了。

 

再后来,陈萍萍屡次向范闲言明,只要是范闲想要做的事,他陈萍萍都可以为他事前扫平障碍,事后查缺补漏,名曰:可以信他。

可范闲偏就不信。

怪就怪陈萍萍的开局实在太过友善,而且他那样一个手不血刃、剑剑封喉的人,心思竟然真的简单到不言自明——帮你便是帮你,助你便是助你,爱护你便是要你范闲毫无顾虑地接他陈萍萍的班。

范闲不会信。哪怕陈萍萍有范闲母亲的交情在前,哪怕陈萍萍看范闲时目光总藏有怀念的味道,哪怕陈萍萍到底把范闲当成了心里的谁。

就算这一切都是指向那个唯一的答案,但只要不是范闲想要的答案,他一概选择置若罔闻。

范闲宁愿相信,陈萍萍是想一步步获取他的信任,好待日后从他身上得到点什么。

可惜范闲还未亲身验证陈萍萍到底是何目的,陈萍萍就已手持铁证闯进范府,坐在轮椅里不妨气势如虹,将范闲瞒着他所做之事一一揭露,抢先把范闲逼到了破绽百出、不得不向他屈从求救的境地。

但陈萍萍还是一如既往无须他求,只是扶着轮椅来到范闲的面前,哑着嗓子跟他说一句:“没人知道,我摁下了。”

范闲不是没看到他眼底的怅然若失,范闲知道他在想什么,他想的无非就是自己自始至终也不曾信他罢了。

可陈萍萍又何曾有一刻对范闲说过实话。

真是好一个无须他求。

范闲边把水舀扔回水桶,边默默拔出身后的匕首,先是瞥了一眼立于轮椅之后的影子大人,目光又重新落在陈萍萍的鸦衣上:“白给的我不要,院长,你到底想在我这得到什么?”

陈萍萍摇了摇头。

范闲又笑了,“我不信你。”

话音刚落,范闲猛然从身后抽出了那把雪亮的匕首,身子纵身前突,匕光一闪,匕尖离陈萍萍肩膀三寸骤然停住,又立刻被另一股力量扭转倒戈。范闲只觉手腕一麻,旋即手被卸力,匕风挟寒朝范闲的胸口袭来。对方比范闲方才的出手还要迅急,几乎瞬间就压迫到范闲的咫尺之间。范闲本可避开,却故意不躲反迎,无声笑得愈欢。

 

“别伤他!”

“他想杀你!”

 

匕首并没有刺进范闲的胸口,可地上已然落下了几滴梅花血。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,范闲不由慢慢睁开眼睛,眼见匕首就横在他的胸口前方,正被一只瘦棱棱的手牢牢攥紧。匕刃朝向掌心,满刃都是鲜血。

 

“你是想杀我啊还是想自杀啊?”陈萍萍看样子刚松了口气,笑容还没完全绽开来,眉宇间还嗔着点不怒自威。

“我…我只是想听你说实话罢了,免得你老觉得我这么好骗,以为我…没脾气。”范闲的尾音越来越弱,最后几个字却倏然转为无赖到底的强硬,他的目光闪烁几下,连忙低头去找方巾,然后僵硬地递到陈萍萍眼下。

“你的脾气我算是见识到了,我怕了。”陈萍萍无奈地叹了口气,用力把匕首掷向墙角,这才不急不慢地接过范闲的方巾:“范闲,说实话,我确实有一样东西想在你那得到。”

只见陈萍萍在轮椅上坐直了身子,慢慢地张开双臂,用一种略带回忆的口气说道:“你娘跟我说,这叫——抱抱。”

 

以后范闲再来鉴察院,无论昼夜早晚,总能看到陈萍萍早早等在院墙内,坐在轮椅里永远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。然后范闲就只能气急败坏地叉着腰走过去,只因他一走到陈萍萍跟前,陈萍萍就笑着朝他摆摆手,“推我进去罢。”

范闲久而久之就知道了,这跟腿脚好不好没什么关系,他陈萍萍就是天生爱使唤人。

 

“范闲,你在想什么呢?”

“我在想院长的心思是不是真的这么好猜?”

“想知道啊?”

“想知道。”

“其实你不用猜,你想知道什么,我都会告诉你。”

“任何事?”

“任何事。”

 

***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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